然而今年二三月以来,虎头寨两次肆无忌惮闯入走马道劫杀商旅,就已经令商贸骤减;到仲家庄遭受血洗、诸寇躁动,桐柏山与外部的商贸就基本断绝了。
而如此严重的匪患,也必然严重干扰到各家的农耕。
唐氏、晋氏、周氏,宗族势力都强,大户囤粮都不会少,但人丁占绝大多数的贫困农户,生计却变得雪上加霜,可以说正面对严重的饥荒问题。
这时候族中大户若对形势有清醒认识,或宗族有强势人物站出来主持事务,拿出粮食对缺粮的赤贫户及时接济,还不会出乱子。
问题是,王禀可不觉得所有的大户都能看清形势,这也是他最担忧的。
现在好不容易徐武坤潜进来,他最关切的也是这些细节问题。
"那些大户没有那么蠢吧,这时候还看不清形势"郑屠不解的问道。
他这些天跟着徐怀,有机会听王禀、邓珪、卢雄等人分析形势、安排守御之事,眼力是蹭蹭蹭的见涨。
"还真有,"徐武坤苦笑道,"两天前十八里坞就闹出贫户抢粮之事,听说是唐氏几个大户,不愿意白白拿出粮食来,只想着将粮食借赁给那些缺粮的贫户,却不想有人因此内心更愤恨。抢粮之事虽然被唐文仲弹压下去,听说领头闹事的几个都被唐文仲以宗法捆绑活活打死,但贼军显然是嗅到血腥味了。刚才唐天德在,我不方便明说,但这两天贼军确有往十八里坞聚集的样子,看情形是要想打十八里坞……"
"堂堂唐家,竟然也如此目光短浅"郑屠很是觉得不可思议。
徐怀拿脚踢了踢他,说道:"跟着王相公长了些见识,便不知天高地厚,觉得人人都会舍私赴公了淮源之内,要不是王相公当机立断,邓珪还算聪明,在各家闹哄哄往外逃时将钱粮都截了下来,现在你还能吃得上饱饭"
淮源看似防御简陋,但在徐怀看来,问题不大。
第一是前期截留大量的钱粮,物资充足;第二是王禀、邓珪威信也足,组织得当,物资的分配也相对合理,被围淮源的两千余军民,其中武卒、乡营扩大到四百人,另有六百丁壮以及千余妇孺也都组织起来参与巡视、城寨修建、兵械铸造等事,井井有条;第三就是驿丞程益往日无所事事,就好饮酒,但善工造之事,淮源被围之后,他就接管两百多匠户、丁壮以及妇孺,负责打造刀弓盾矛、制造皮甲等事,甚至还照着朝廷钦定的《武经总要》,造出几架能用的三牛床弩来。
说白了,淮源这边军民规模不大,却集结了此时桐柏山相对有远见的一批人。
即便贼军不计伤亡强攻,街市不能守,他们最后都不得不退守军寨,也有把握令军械简陋、缺少训练的贼军止步寨墙之外。
现在头疼的,还是唐氏这样的宗族,死到临头,还冥顽不化。
想想也很正常,徐怀不觉得有什么意外,要不是"肉食者鄙",无视矛盾的积累,坐看矛盾激化,哪来这么多破事
然而现在气愤唐家管事人不识时务也于事无补,十八里坞矛盾已经激化过一次,即便被摁下去,那也只是暂时的,潜藏在水面下的激流可能变得更凶险。
贼军此时往十八里坞集结而去,唐氏内部矛盾不能得到缓解,倘若再叫郑恢暗中遣人进去推波助澜,徐怀很难想象十八里坞能逃过此劫。唐氏受重创,徐怀还不担忧太多,但十八里坞要是失陷,会诱发一系列的严重后果,这最叫人担忧。
这一个月来的形势发展,已是远超徐怀最初的预料,这也叫他更注重分析形势各种演变的可能。
贼军在一个月稍多些的时间里,就膨胀到八九千众,这其实还不算有多恐怖,至少还没有到路司不能制的地步。
事实上,只要唐州能有足够强干的人物主持,比如像王孝成,集结唐州的人马、资源,也不难将桐柏山内这些看似人多势众、却无根基的匪军分而歼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