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周星期一阵雪黄玖枝半夜被冻醒了。她哆哆嗦嗦地从床上坐起来,努力搓开胶在一起的眼皮,在黑暗中一顿摸索,哐哐哐地把毛衣、棉裤和棉袜给套上,快速蜷进自己的小棉被。显而易见,空调的电费又用完了……学校里的暖气,手移开五厘米就感受不到温度,幸而学生宿舍里还有个吵闹而昂贵的空调,制热功能会吹出冷热不均的风,让上铺闷到喘不过气,下铺冻到直打哆嗦。宿舍里的小阳台,除了窗户就是拉门,结果两个全都不是破洞就是裂缝,主打就是一个和谐统一,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些现象不出自同一间宿舍。黄玖枝发现自己脚上那双不配对儿的棉袜其实都还没干,湿漉漉的裹得脚更冰了,干脆又脱了棉袜,用双手手心握住双脚。感觉手里握着的根本就不是活物。她害怕极了,生怕自己的双脚就这么没了。连忙摸到柜子前,压着声音在柜里一顿翻江倒海,幸而急救箱里还剩着两片热贴,她立即撕开包装,直接便贴在了两脚脚心上,接着将自己往被子里一裹,等着热贴开始发热。黄玖枝又开始自我催眠了。这是她的独门绝技,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,只要不危及生命,她总有办法自我催眠。准确来讲,距今为止最近的一次自我催眠,就是从她十三岁的某一天开始的。无论是在老师激情洋溢的课堂上、严肃压抑的医院里、阴暗潮湿的墙角下、激烈刺耳的吵架声里……她都能成功进入半睡眠状态。这样的半睡眠状态对她来说很好,可以让她的知觉变迟钝,可以让她记不住任何可能会给她带来负担的事儿……不过,这次的催眠失败了。她发现自己的脚掌好像一抽一抽地在疼,她轻轻一拽那热贴。“嘶——”热贴已经紧紧地粘在她的脚掌上了。她只好强咬着牙,一下一下地撕着背面的劣质不干胶,重新套上湿袜子,将刚刚取下的热贴重新贴在了湿袜子上。好冷!好冷!好冷!黄玖枝痛苦地蜷缩着,不知何时,她的眼皮不再胶着了,有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。一定是太冷了,她想。她闭上眼,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催眠。彷徨里,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六年前的样子。刚过肩的黑色柔发,鹅蛋脸,透亮灵动的双眼,身体挺拔,五官端正,身段苗条,健康敏捷。啊……还有,那些人、那些事儿,也一桩桩一件件地开始在眼前盘桓回播。被欺负、被孤立、被施压、被控制、被辜负、怨恨自己先天的不完美、讨厌自己身处的环境……我开始了自我麻痹,开始了长时间的自我催眠,开始强迫自己忘记自己在现实中的存在。啪嗒~啪嗒~眼角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打在起皮的手背上。她擦了擦泪水,睁大双眼,一脸震惊——自己居然真的哭了。“梦总有会醒的时候。”而此时此刻,她特然清醒地意识到,自己那历时六年的梦,醒了。多年来,她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醒过。“原来这六年的时光,并不是真正的梦,而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发自内心营造的精神假象。”六年来,她活得行尸走肉,仿若梦里,毁掉了几乎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。她轻轻跃下小板床,穿好衣服鞋,缓缓走出了宿舍楼。楼外,飞雪蹁跹。一切是那么明亮,那么宁静。她在飞雪中穿梭,脆弱的影子摇摆地映在浮雪之上。啪嗒~啪嗒~“呜呜呜——呜呜——呜呜呜——”黄玖枝坐在覆满雪的小凳上,由开始的犹犹豫豫逐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。仿佛把这六年里的不甘、委屈、自责、怨恨全都通通哭了出来。海可纳百川,雪可融万物。那一夜,她从六年的混沌中彻彻底底地醒了。《破云踏雪》结束,继续请看下面!!!